一条藏了十年,根本无法解释清的密道。
当日傍晚,萧聿去刑部大牢见了苏淮安。
逼仄的牢狱内泛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味,壁上的银灯忽明忽暗,照在苏淮安苍白无力的侧脸上。
昔日里那个风光霁月、惊才绝绝的郎君,身着囚服,肩膀隐隐有血迹渗出,直直跪在地上。
虽说镇国公府已被抄家夺爵,但薛襄阳念及皇后尚未被废,且腹中还有皇嗣,故而只给苏淮安戴了手梏,并未落枷锁,也算是留了几分体面。
萧聿眉目冷肃,睥睨着他道:“苏景北人呢?”
苏淮安未答,而是将手边的一封信呈给了萧聿。
这封信是军报传来的一日之前,镇国公府的老管家交予他的,也是苏景北最后留给他的东西。
上面只有一句话。
——景明,速离京城,船在涿郡。
他不知这话是何意,却隐隐不安,正思忖着散朝后与皇上商酌一番,只见阆州总督方恕手持军报,进了大殿。
一字一句,让他如遭雷劈。
他身为大理寺少卿,为官数载,参与过的三司会审不计其数,对大周律法更是烂熟于心,可即便如此,方恕的话,他也一个字都不信。
他不愿信,也不敢信。
恁时至今,已有整整七天。
他被捆在刑架之上,薛襄阳手持苏家叛国的死证摆,一边用刑,一边审讯他,迷离之间,镇国公府旧日画面在脑海中盘旋不歇——
——“金榜题名了?好小子,这是我苏家出的头一个状元,爹以你为傲。”京中无人知晓,他原本想从武,是父亲说他天资聪慧,应该当个文官,他才走了科举这条路。
——“你与阿菱日后莫要进我书房,也不要碰你娘的画。”他以为爹娘伉俪情深,可到头来,他不是在看娘的画像,而是为了掩人耳目。
——“走,跟爹去风鸢楼喝两杯。”风鸢楼细作无数,他爹却以镇国公之名,保了这个地方十年。
——“阿菱嫁给晋王有何不好?此事是陛下赐婚,无需再议,你也不要太惯着她。”阿菱那时与何家在议亲,他爹却一拖再拖,直到晋王请旨赐婚,他才一口应下。
——“景明,这储君之争,京中没人能独善其身,我们便是为了阿菱,也要站在晋王府身后,千里之堤溃于蚁穴,骊山之行,务必小心。哎,但愿这场内朝霍乱,能早日平息。”
原来,他早知骊山会出事。
原来,他不是想平息霍乱,他是想挑起纷争。
——“此番出征不知何日能归,你多保重。”保重,何以保重?
思绪纷飞之时,耳边是薛襄阳一声声的质问,“苏淮安,你认不认罪!”
他醍醐灌顶,皇帝自然也能彻底清醒。
苏淮安看着萧聿的手越来越紧,低声道:“苏家谋逆之罪,证据确凿,罪臣无以为辩。”
无以为辩。
萧聿忽然一笑。
苏淮安一字一句道:“罪臣以为,有些繁杂的线索暴露的太过容易,难保不是为了挑起朝廷争端而刻意留下,眼下最要紧的,还是尽早出兵迎战……”
萧聿手背青筋叠起,将苏淮安一把拉起,拖向自己,抬起手臂,一拳砸在了那张惨白的脸,苏淮安向后踉跄一步,鲜血顺着嘴角便流了下来。
苏淮安低着头,作势又要跪下去。
萧聿攥着苏淮安的衣襟,“哐”地一声将人抵在墙上,他厉声道:“苏景明!朕待苏家如何!”
他喉结微颤,再一次重复道:“朕待苏家如何!”
四周阒寂,银灯闪烁。
冗长的沉默,就如一柄利剑,刺穿了曾经背对背的二人。
苏淮安颔首道:“臣有愧圣恩,罪不容诛,万死难辞其咎。”
萧聿一把推开了苏淮安,看着他肩胛染上的大片血迹,寒声道:“镇国公府的暗道可抵京外,苏景北又给你留了船,你怎么不走?是想以死谢罪,还怕朕要了皇后的命?”
苏淮安跪直,哑声道:“陛下,皇后娘娘对这些毫不知情。”
皇后。
不知情就无罪吗?
也不知过了多久,萧聿忽然又笑,哑声道了一句,“镇国公好计谋啊……”
——
天色转暗,风雨欲来。
萧聿驾马回宫,盛公公看着帝王冷肃的眉目,斟酌半晌,还是开了口,“坤宁宫那边……”
萧聿顿住脚步,回眸,眼中尽是暴戾。
坤宁宫这三个字,他现在根本听不得。
他将三卷刑部公文放到盛公公手中,一字一句道:“正好,你把这些送到坤宁宫去,让皇后好好看看,看清楚了。”
天气越来越热,苏菱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。
她端坐于榻,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些罪状,目光渐渐变得涣散。
苏菱同苏淮安一样,面对这些死据,那些尘封的、零碎